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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7年12月27日 星期四

存在的不存在,不存在的存在

林谷芳教授

「何謂生命的真實」是宗教與藝術永遠追問的問題,兩千年前的莊子以「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,胡蝶之夢為周與?」對人類自認為最實然的生命經驗提出了根本的疑問。而這在藝術與哲學上可以有無限想像的問題,宗教則以最實踐的態度面對,直接拈提著生命的去來與意識的虛實。

藝術當然可以想像死生,可宗教卻必須直接面對死生。也許就因為這想像與面對的分野,賴聲川──儘管大家知道他的生活充滿宗教氛圍,卻從不想直接在藝術裡談宗教。

不直接在藝術裡談宗教是藝術家真正了解宗教後所選擇的一種謙卑,不直接談宗教也因藝術本就不該赤裸地以文載道。但不直接談不表示就不必談、不能談,談生命,最終你總得碰及這死生去來、意識虛實的根本問題。

過去賴聲川不直接談,是隱晦地談,宗教隱在藝術之後。現在還是不直接談,宗教卻嵌入了藝術之中,它既可被明晰看到,但又不以義害文。

選擇被明晰看到,一方面固是體認到問題的不可迴避性,另方面毋寧更緣於這些事對他來說已不只是一種學說、一種想像,而是一種印證、一種實然。

轉變,明顯地從《如夢之夢》開始。環形的劇場,有如朝聖繞塔般的人們,再加上那一直綿延下去的因緣,佛家的輪迴觀緣起觀直接就在手法與劇情中呈現;而看似 不可能、看似無關聯的一切,卻絲絲入扣、出人意外地連接在一起,無盡緣起體現得如此明顯。而表裡既都在這如一的因緣裡,觀眾乃自然捲於其中,八小時的戲遂 不覺其長。畢竟,比起無垠的時空、無盡的因緣,生命正只在一瞬之間,可這一瞬卻又能牽起無限,一霎又可連接永恆。

與《如夢》不同,《如影隨行》回到了鏡框劇場,故事也不是《如夢》的延續,但線索卻連接得如此自然。只是,劇中所涉已不再只是「現實」世界的眾生,它觸到 了人與中陰、人與意識世界的種種。而人之所以顛倒,也正因在此虛實不分所致。超越的關鍵是回到生命的實然,這實然不只是現實世界中可觸可摸的一切,它還包 含你的中陰,甚至你從小在意識裡「虛構」的生命,但正如莊周與蝶般,若只看到一面,解脫就無可期。

看,要看兩面,虛實更不只一種。每個人都活在不同的虛實混淆中,主人翁在中陰裡終於接受了自己的死亡,這接受讓他的生命有了新的可能。而其他人呢?人們總 看到別人不能接受某些生命的實然,但自己又何嘗想面對自己生命中的真實。劇的本質就是公案,每個人在這公案裡照見自己的迷思。但無論如何,只有超越你的慣 性,體會到以為存在的往往不存在,不存在的卻反而存在,行影的關係原沒有想像的單純,才有尋得答案的可能。

顯然地,《如影》故事的軸線不像《如夢》可以如樹幹、如水流般一路開展,但虛實的交錯更映現著因緣的幽微,這幽微不在自己與他人,而在自己與自己的關係 裡,所以孩子活在自己與自己創造出的天使間。藝術治療師活在自己與自己虛構的情人裡,甚至中陰,也活在自己與自己以為的「活著」中。於是,在《如夢》裡, 我們看到比較多華嚴無盡緣起的色彩,到《如影》,那種唯識以及密教身心觀的味道就相當明顯。

談味道,戲終歸是戲,沒有戲味,就成戲論。賴聲川只戲不論,所以言不須華嚴、唯識、密教,這些卻自在其中。於是,儘管早已動見觀瞻,但從《如夢》到《如影》,在道藝上,我們顯然可以翻出對賴聲川另一番的期待。

轉貼自【2007/12/20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

http://udn.com/NEWS/READING/X5/4145882.s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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